书法艺术的真、善、美

在中国古典美学思想中，对真善美的追求贯穿始终，中国传统书法对真善美的追求也是如此。

真善美中，儒家重善美，道家重真。儒家重社会，道家重自然。儒家对美善的追求集中体现在周代贵族对诗、乐、舞三位一体的“乐”的追求上。孔子提出了“至善”的学说，荀子提出了“美善相合”的思想，即美善统一的思想。道家对“真”的重视，体现在老庄的哲学思辨中。在传统儒家思想中，善是第一位的。在《论语》中，孔子几十次提到“善”，甚至是“好人”这个概念。周代贵族所强调的“乐”，主要是陶冶人格，注重礼制，体现在人物身上，是风雅之美。《论语》中有很多关于孔子风度的记载，为我们树立了一个温文尔雅、学识渊博、心地善良的长者和老师的形象。只有做到了“善”，才能支撑起“真”和“美”。

在中国传统文艺中，追求“美”与追求“真”、“善”同等重要。易经说“文字是相互混合的”，“文字也是天地之心”。所谓文字，就是文章的美。刘勰在坚持儒家本体论的基础上，吸收老庄思想，将道家的自然之道与儒家的人伦之道统一起来，努力构建真善美的文学批评体系。刘勰在《文心雕宗龙经》中特别谈到文章的六义:深情而不迂回，清净而不杂，忠贞而不生日，直义而不回报，素雅而不淫荡。这种真善美相统一的原则对中国文艺产生了巨大的影响，历代学者在评论历代书画家时，总是自觉不自觉地把真善美作为一个不变不变的准则，一个众所周知的规律。行为思想上有污点的人，即使书画再好，也会被人贬低和丢弃。相反，那些道德高尚，符合真善美原则的人，会受到人们的热烈追捧。人们对魏晋士人名士书法的推崇，除了他们高超的书法艺术水平外，还包括他们的“真”，即他们在老庄思想影响下，对远离世俗、追求个性的向往。至于儒家所提倡的善与美，早已化为历代书法家的基本行为准则，并体现在他们飘逸、流畅、充满活力的作品中。

即使在那些粗犷豪放的北朝碑刻中，我们依然可以看到真善美的具体体现。在笨拙的书法背后，龙门石窟和北方各石窟造像上的铭文，是北朝豪放、尚武、淳朴人民的“真迹”。北朝的佛像端庄秀丽到了极致，真善美在这种特殊的情境中融为一体。

书法的真善美离不开思想、哲学、文学、艺术中的真善美，没有中国古代哲学、文学对真善美的思辨，我们就无法理解中国传统书画中的真善美。书法的“真”包含两个基本含义，即情感的真和自然的真。情感的“真”是指汉字书写是传达作者真实情感的工具，其过程简单自然。东晋士绅写的书信都是日常生活的事，什么都有。情感的真实赋予了这些作品感人的氛围。在商周金文、战国竹简、汉代隶书、草书作品中，我们也能感受到“美”与“真”的存在。无论是报告军情、记录文件，还是写家书，都真实、坦诚、自然，千百年后仍有感人的力量。

情感是书法艺术自然真实的重要基础。在情感的真挚书写中，笔内任何多余的动作都会阻碍情感的交流，会使笔内的点彩产生不舒服和奇怪的变化。如果心中没有“真”，那么写作中的“真”就遥遥无期。用自然的表情和真情实感来书写，不仅不会降低点画的质量，还会大大增加其美感，使之成为一种动人的力量。所谓“书无意于佳美”，才是“真实”的真实表达。做作虽然可以增加一些形式美，但是会伤害情感的表达和发展。

本质上，一切艺术的真善美是一体的，只是表现形式不同。书法的“真”、“善”、“美”，不仅表现在点画的外在形式和质量上，更表现在内在的神韵和风采上。书法强调中和与平衡，反对一切趋向极端、只带来感官刺激和身心焦虑的骄、锐、瘦、马虎。对作家的要求是深厚的文化修养，沉稳稳重的气质，不挑衅，不努力，真诚无私，同时反对夸张，极端，刻薄，自私。所以对书法的学习和研究就成了一个漫长的精神修炼和修养的过程。

书法的外在点画形态和质量是书写者内心情感和个性的直接反映，也是其文化修养的体现。杨雄说:“作家的心也是画出来的。”他是第一个认识到汉字书写与思维之间密切关系的人。这种与灵魂的关系，对作家的情操修养和文化素养提出了极高的要求。书法之“真”的意义在于，通过长期的学习和修炼，洗去头脑中可能存在的不好的部分，而保留纯真的心。这种赤子之心的培养和维系，最终会在作品中转化为飘逸、中性、自然、灵动，转化为优美、含蓄、温雅、温暖的书卷气，转化为内在的品格修养与外在的仪态风度的高度统一，高雅脱俗，必然会使作家及其作品远离军魂、土匪精神、村夫精神、工匠精神、土气精神、市井精神、市井精神。

所以书法艺术的学习，心灵的修炼，学术修养的提升，远比技法的学习重要。心灵要陶冶，尘埃要随时拂去，要清清白白。所以，好的书法是长期的、冷静的培养出来的，绝不仅仅是刻苦练习的结果。技法只是形而上的基础，可以在短时间内理解和解决，而修心则需要很长时间甚至一生。书法的提高是与心灵的陶冶同步的，也就是与真善美情操的陶冶同步的。书法作品虽然没有道德之分，但作者有善恶之分，有雅俗之分。人的善恶雅俗被直接映射到作品中，成为我们判断作品价值的重要依据，我们要根据作品来看人。

所以，书法是一种文化，“艺术”只是其主要属性之一。书法对真善美的追求永无止境。